暮春四月,桂子山,天空,一尘不染,我们迎来了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同行艺术家,情系音乐,真诚交流,续通了相隔万里的此在和彼在。
一、苏俄音乐,柴科夫斯基,中国乐界审美经验的持久幻象
中俄音乐的交流往来,俄罗斯音乐对中国的影响,源远流长。
在1930年代,中国的音乐学界开始有对柴可夫斯基音乐较为全面的学术性引进和介绍。中国抗战期间,国内进步的音乐界与苏联同行保持着高度的政治和文艺思想的一致性。二战期间的苏俄“红歌”小调,激情昂扬,优美抒情,传唱至今历久不衰。
1950年代的中苏友好交流,在政治经济文化各个领域畅行。此时期的音乐留苏群体(李德伦、吴祖强、杜鸣心、黄晓同、郑小英等),对之后中国音乐文化的影响至巨,如今的成果卓然显见。还有,近在我们身边,当你走在今天的武汉青山红钢城,仍可见五十年代的苏俄记忆——红房子,是那段中苏友好交流的见证。
1980年代,又一波苏俄音乐的回归热潮,到处传唱着《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三套车》《喀秋莎》《白桦林》.....
在1980年代,对我们影响最大的两位音乐巨匠,当是贝多芬和柴科夫斯基,他们的音乐,给予了那个时代最需要的两样情怀:革命的理想主义、抒情的浪漫主义。那时的爱乐者们,大都亲切地称二位为“老贝”、“老柴”。
对广大中国音乐的听众来说,似乎老柴的音乐,比老贝的更易于接受。
著名作家余华曾写有《重读柴可夫斯基》,说他的感受和体验更接近柴可夫斯基,这大体代表了一代人相近的音乐审美趣味。
老柴的音乐抒情、浪漫、忧郁、悲情,连同他的传奇人生,独具气质,曾经拨动过千千万万的中国乐迷的敏感神经。陈原先生翻译那本《我的音乐生活·柴可夫斯基与梅克夫人通讯集》,自民国时期初版,解放后至今一版再版,书中的主人公和他们的音乐人生,已成为中国一代爱乐人审美经验的持久幻象。
近十年来,有一大批留俄的音乐才俊学成归国,我校近年也引进了多位(其中包括此次的两位俄语翻译者许曾、弓丽博士),他们将对新的中俄音乐文化交流,产生更大的影响力。
而今桂子山,“一尘不染的天空”(外界对我校“tiankong”合唱团的经典评语),正在着力营造一个新的合唱音乐文化交流平台,真正达到了学校一直倡导的教育国际化水准。
四月下旬的最后一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同行来访,是慕我校“天空”合唱团的盛名而来,也是对“天空”去年应邀访俄演出之后的回访,是华师学校高规格的学术交流。可以说,这是中俄音乐交流史的再续,也是桂子山与莫斯科在音乐艺术领域互通发展的一个新的启航。
二、体系严密、培养精细的苏俄音乐教育、教学模式
本次的音乐学术交流,以大师班的授课形式进行(此前不久还有一场视唱练耳的学术交流)。阿列克谢·卢得列夫斯基博士,是莫斯科国立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合唱指挥系主任、教授,国际音乐大赛的获奖者。大师班第一天,他主讲了“俄罗斯合唱音乐专题讲座”,系统讲述了俄罗斯合唱艺术的发展脉络和现状,并运用大量的图片、音响、视频,展示了最前沿的俄罗斯合唱音乐艺术。
在听课与交谈中我们得知:俄罗斯的音乐教育,从小学,中学,中专,大学,研究生,博士,形成了“一条龙”的音乐人才培养模式。中国的音乐教育体系,自五十年代引进苏俄体系以来,有着较长时期的持续性,至今基本上还保持着其中的有效模式。
本次合唱指挥大师班,主要开展合唱指挥的实训讲习:女声合唱团训练实操、混声合唱团训练实操、指挥技巧实操与提高。
教材实例全部采用俄罗斯音乐的名家名作,主要有:柴可夫斯基的《天使在呼唤》《我在没有小草的田野》、拉赫玛尼诺夫的《松树》、索科诺夫的《你的斑点,小斑点》、切斯纳科夫的《太阳,太阳升起》、居伊的《波浪在打盹》、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金色的浮云》等等。
下面是我的部分听课笔记。
“柴可夫斯基的《天使在呼唤》,这首作品的歌唱性一定要非常强,第一个和弦,带有重唱的感觉,八分音符,不要唱成一强一弱的,还要,延绵不断的,平行进行,在弱的地方,声音要浓一点,远一点,不要太开,没有停留,持续向前,提前翻谱。”
《金色的浮云》,这首作品的二声部是主旋律,但我们往往把高声部当成了主旋律,在演唱中,我们对小调作品,往往要比大调作品,要有更饱满的精神,保持连贯的信息支撑。
“拉赫玛尼诺夫《松树》,具有特殊的音乐性格,代表了坚强的北方的松树(当然,与南方的松树也有一定的联系),你可以想象,冬天布满了雪,整个大地在沉睡之中,北方的松树,也在思念着南方的松树。”
“开始的几个单音,很简单,但是,要唱出北方严峻的性格;音头,就是标有f的那个重音,发声前一定要屏住气息。”
“同音(八度音)的音准,要保持住,但在渐强时,往往有些把握不准,需要注意倾听你的对应声部。”
“渐弱、渐强时,要做到没有痕迹地,自然地进行。”
“指挥,对钢琴伴奏也要严格要求,如强弱、快慢、休止的准确性、和声感;演唱者,一定要注意倾听钢伴的声音。演唱者与钢伴要高度融合,我们要严格注意钢琴伴奏,注意细节的变化,要充分表现出音乐语言的深度。”
“在连续五小节的同音词,其实,就是在伴奏的和声背景变化中,注意连续性与换气的处理,要统一气口的位置。”
“乐谱里的任何一个细节,都应迅速准确的做到,尽量在第一次就要力求做到。”
对该作品中的某一细节,阿列克谢教授提示了七次,但在场参与演唱和指挥同学们,似乎做的还是不到位。
听阿列克谢教授对拉赫玛尼诺夫音乐的讲解和指挥示范,使我想起了曾经看过的那部BBC纪录片《悲歌》(拉赫玛尼诺夫回忆录),回到拉赫作品中那刚毅果敢的音乐性格,品味作曲家那俄罗斯式的忧郁深沉。
在互动交流中,对于学员提出的其他问题,阿列克谢教授回答说:
“合唱作品的演唱,语言非常重要。比如说,演唱宗教类型的作品,要把语言放在首位。训练中,咱们要把歌词拿出来,做一些夸张性的练习。而世俗性的作品,它往往多与表现主题和内容相关,变化较多,旋律比较重要。”
在谈到合唱气息问题时,教授回答说:
“从歌唱的初期就要解决气息问题,训练预备拍上的气息、准备、气口、力度、强度、情绪,在连续的长音中,可把音符切成细小的部分,处理那些分散的小音符,要像小提琴运弓中的‘连中之断’”。
教授最后说了一句警语:“音乐要从心开始”。
三、此在与彼在,天的那一边
本文的题目,排列了两组穿越时空、富于联想的地域性文化概念,籍此呈现和叙述一段反映此在与彼在、充满诗意的国际化音乐学术交流活动。
虽然这次交流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员一百多人,但与京、沪两地的同类活动相比,其在圈内外的影响远远莫及。不过通过这一个案,结合我们已有的教育、教学经验,可以切实地感受到,苏俄音乐文化对于中国音乐文化建设的方方面面,都有着历史性的影响。
在教学过程中,阿列克谢教授的所有言语和表情的细节,都是引人关切的,课堂上总是掌声与喝彩不断。
讲课期间,阿列克谢教授向天空合唱团指挥田晓宝教授赠送了严良堃老师当年在莫斯科柴院的学业记录,上面有严先生当时各个学期的各门课程的成绩分数,还有各位老师和院长的签字。
这件档案,联通了历史性的此在与彼在。音乐艺术,尤重学统传承,老师的老师,老师的老师,随波溯源,正名门户。
这是中俄音乐文化交流的历史物证,及其珍贵。此物于国家、于华师,意义自不待言。
这次,也让我们见识了一位浪漫而富有情怀的俄罗斯艺术家,一位时常表现出幽默和风趣的自在学者。
阿列克谢教授的教学,严格精细中不乏自然随和,既富于学术的理性,也充满诗人的情致。他说:在此地讲座,用资料展示,用歌声交流,就像他在莫斯科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的大教室里上课一样,感到很温馨。在座的学生,就是他的学生,与我院的院长、教授们的交流,就如兄弟一般。
大师班教学的最后一天,音乐学院的孙永祥书记、孙逊院长、田晓宝教授,分别赠送给阿列克谢教授几件礼物,田晓宝教授送给了阿列克谢教授一副茶具,上面篆刻有严良堃老师的题字,当阿列克谢教授接过礼物,看了看,沉思片刻,随即深情地答谢道:“谢谢天空的茶具,当我喝完茶之后,要看着严老师的这枚印章,它深深地告诉我们,要往前走,特别是在自己的专业上,我们要带着自己的学生,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走到天的那一边......
天,天空,桂子山,莫斯科,怀柔远人,远人怀柔。
我所见,这当是一个真正地附着了日神和酒神的艺术化身。
2017.5.1谨记于桂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