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日昭昭,世代风云成过往; 桂山苍苍,百年华师觅星辰。 一、史鉴戏说 披览华师音乐学院的八十多年历史,各阶段正巧呈显出西方音乐文化发展中的不同阶段性征象。 据考,华中大学于1929年始创音乐组, ...
天日昭昭,世代风云成过往;
桂山苍苍,百年华师觅星辰。
一、史鉴戏说
披览华师音乐学院的八十多年历史,各阶段正巧呈显出西方音乐文化发展中的不同阶段性征象。
据考,华中大学于1929年始创音乐组,那么,她的民国时期就犹如西洋音乐的远古时代,草创混沌,蛮荒难确考。
1952—58年,陆华柏先生执印时代,开创并成就了华师音乐如古希腊,罗马文化般的灿烂与辉煌!
文革期间中断办学,使她进入了黑暗的中世纪。
1980年代恢复建系,在阎国宜先生等前辈的拨乱反正和艰苦建设下,呈文艺复兴的宏泰气象。
1990年代,張、田继起,整饬学科,系科初成,格局玲珑,蓄势待发,形同转型的巴洛克时代。
21世纪初数年,方元挂帅,立学朮标杆,放艺朮光芒,进入理性的学科时代,堪比古典主义的黄金时期。
2010年前后,艺兵主政,多途揽胜。广纳八方贤能,纷呈四海乐派;约莫印象叙事,极尽浪漫抒情。
今之时,引外援孙逊,破一统格局,创多元并举时代。桂山音乐院之现代?后现代?
纵观我院发展通史,前后累代执教、掌政者大致不逾200人,但能在中国近代、当代音乐史书中被记叙并有影响者,首推陆华柏先生。
二、凝聚英才,专业至上
陆华柏(1914-1994),祖籍江苏武进,生于湖北荆门,毕业于武昌艺专。
1952年9月,38岁的陆华柏,经由夏之秋介绍,到私立华中大学音乐系兼课,担任和声教学。
同年l1月,根据全国高等院校院系调整方案,湖北教育学院与华中大学合并为华中师范学院,设立新的音乐系、科,由陆华柏任系主任。
当时,华师音乐系的师资主要有:
陆华柏(毕业于武昌艺专,作曲,后续武音、广艺);
甘宗容(国立福建音专,声乐,后续武音、广艺);
刘已明(上海国立音专,作曲);
叶怀德(上海国立音专,长笛);
盛雪(重庆国立音乐院,小提琴,盛中国之父);
臧玉琰(南京国立音乐学院,声乐);
蒋箴予(武昌艺专、国立音乐院,声乐,后续武音);
崔文湘(南京国立音乐学院,声乐,后续武音);
方炳云(南京国立音乐院,民乐,后续武音);
马丝白(武昌艺专,音乐教学法,后续武音);
沈祖英(武昌艺专,钢琴,后续武音);
熊永良(和声,后续武音);
此外,还有生平事迹不详的郭法光、诸葛英、史的、安仁慈、王爱施、骆梅馨(钢琴)、张才义等。
八方英才,雄踞桂山,成就了华师音乐院的古希腊、罗马时代。
在桂子山上的6年间,陆华柏除主持正常的系务及教学工作外,主要从事创作、写作和翻译活动,产生了大量的音乐作品和理论成果(详见本文附录)。
作为系主任,陆华柏常年组织全系师生进行面向社会的艺术实践。6年间,陆华柏亲自组织和参与了音乐系师生主演的音乐会每年在5场以上,他还为音乐会作曲、上台指挥和弹钢琴伴奏。
在专业创作上,陆华柏立足湖北的地方民间音乐资源,改编创新,从实践到理论,深入地探索湖北音乐的新发展。他在华师期间,以湖北民歌为基础的改编曲集有4本(其中钢琴、声乐各2本)。
对此,陆先生还较为系统地表达了自己的创作理念:1、湖北民歌丰富多采,但未被人重视,需要向全国介绍。2、大胆尝试用和声或对位手法丰富湖北民歌,促进其演唱的艺术性。3、为专业和业余合唱团、学校音乐教育提供合唱教材。4、加深作曲者对于湖北民歌一般规律的认识,探索建立民族风格的和声体系。
对于改编民间音乐,陆华柏既怀着崇高的理想,也付诸实际的行动。
他说:“音乐学生耳朵里听西洋曲调太多,它所产生的影响对于发展民族音乐来说是一种阻碍。我们自然不是不可以欣赏或弹奏那些西洋的古典音乐作品,诚然,在技术上我们应该吸取它们的长处;但是我们应该有更多机会接触我们自己民族音乐的语汇。我一再编作这些小的、简易的钢琴曲谱,就是想‘接管’西洋音乐在钢琴教学上的这一部份阵地”,“希望大家起来共同努力。有计划‘接管’所有的西洋音乐阵地——从创造有高度思想性、艺术性的民族新歌制、新交响乐、一切声乐作品及器乐作品,一直到音乐教材、教本;用来迎接祖国继伟大的经济建设高潮之后即将到来的文化建设高潮”。
陆华柏的上述艺术理想并催生的大量音乐成果,足以说明,陆先生成功地践行着近代以来的中国音乐创作的“中体西用”思想和原则,这点堪称是我院专业发展中可资借鉴的学科传统资源。
三、鞠育劬劳,恃德者昌
民国时期的《华中大学校歌》,其歌词首句为“母校华中,鞠育劬劳无穷”,它从正面集中肯定、彰显了华师人一直以来的敬业、奉献精神。
陆华柏在执教华师音乐系之前,已是中国音乐界的名人,他写于1937年的抒情歌曲《故乡》,在近代乃至现在,都是中国音乐的经典。所以,陆先生在华师音乐系工作期间,还被各界推举担任诸多社会职务,如:民盟华师支委会主委、民盟湖北省委委员、湖北省政协委员、湖北省文联主席、武汉市文联常委兼音乐部长、武汉联合管弦乐团指挥、武汉艺术师范学院副主任委员等等。
但是,陆先生不是一个醉心于名利场的人(此有别于当下某些借社会声望而狐假虎威的人),他却是更多地倾心于教育和创作。他说:
“解放几年来一直叫我搞行政工作。我一站到乐队面前就精神百倍,一坐到办公室就苦得要命。”
“希望能减少一些行政工作和社会活动,并且能得到有关音乐团体的协助,以便从事音乐创作。”
1956年,全国解放后的第一次职称评定工作,华师把陆华柏定为教授三级,但陆本人却不同意,要求调低一档到四级,并向学校党委正式提出,理由之一是自己身为系主任,凡事要带头。
类似的谦让事例,那时并不鲜见,如在1952年,西南师大中文系的民国著名学者吴宓先生,被国家定为一级教授,但吴先生自已要求降一级,成二级教授。
陆华柏一方面是舍弃自己应得的利益,另一方面又倾力为他人争取权益。当时,陆先生认为,钢琴调音是一门特殊的技术,应按技术人员定级,工资应高于一般工人,学校为此还专门派人进行调研,最后采纳了陆先生的建议。
这些民国延迁至新中国的教授们,其业精,其德高,与我们当下某些自我感觉良好、德业不堪审检的某些教授,形成鲜明对照!
四、“右派”之殇
1957年2月27日,毛泽东在最高国务会议上发表了《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的著名讲话,4月27日中央通过《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整风运动的指示》。先后在全国各地、各界予以迅速、广泛地传达,要求组织学习、讨论、“鸣放”。
其时,武汉文艺界也积极组织学习、讨论、“鸣放”活动,号召大家”打破顾虑,开展批评,积极解决问题”。此间,陆华柏出于知识分子的责任感,乘着艺术家的激情,曾多次参会发言并被报道。但是,他的有些言论却被人断章取义地“变形处理”后成为他“反党言论”的“铁证”并据以定“罪”。如陆华柏说过:
“我对不合理的事有意见,但绝无‘反’意”;
“解放后我无论受过多少气,只是有些消极、自卑感、主人翁感不强,尚不致转化为‘对抗’”;
“武汉音乐界‘放’得很不够,更不用说‘争’了”;
“武汉音乐界缺乏一种思想方面的团结,彼此冷漠,一团和气。对非党音乐家的创作活动,缺乏实际的支持”;
“我原来是搞创作的。解放八年我的创作情绪由极强到极弱,因为受到很多冷漠的待遇和打击”;
“各级领导都说要学生全面发展,实际上是主张‘半全面发展’,在学校中对于‘美育’很不重视”;
“高等学校中党委错误地执行知识份子政策和学校中党员、特别是领导同志的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宗派主义……问题在于党委的领导思想、作风必须好好整一下”……
1957年下半年,“反右”斗争在全国范围内迅速展开,可敏感的音乐家陆华柏对当时的政治却并不是那么敏感。他在先前已有不少“鸣放”言论,而此时他又是仗义执言:
“百花争放一定会有香花和毒草,不应看到毒草就激动。我反对章伯钧的言论,但对这种言论不应该压,应争论”。
不久,陆就成为批判的对象了。
1957年7月5日,《长江日报》上点名陆华柏,揭发了他的所谓“反动言行”,紧接着,民盟华师支部开会批陆,华师音乐系全体教工连续3天开会批陆,华师全院连续3天大会批陆。而此时的陆华柏,似乎并没有被批倒,他竟然还在家里弹钢琴,以致有人说他“气焰嚣张,对抗运动”。
好戏还在后头!接着陆华柏就被登上了多种报纸的头版头条了。
主要批判文章有:
《武汉艺师全体教工学生揭发陆华柏的阴谋活动》,载《湖北日报》1957年7月2l曰;
《武汉艺师群众坚决打击右派份子,揭露陆华柏反党言论和阴谋活动》,载《长江日报》1957年7月22曰;
《坚决不许音乐界的右派份子唱反调》、《音乐界起来同声齐讨右派份子陆华柏!!!》,载《长江歌声》1957年8月刊;
《武汉音乐界人士集会,揭露右派份子陆华柏的丑恶灵魂》,载《长江日报》1957年8月l3日;
《陆华柏是个什么样的“作曲家”》,载《人民音乐》 1957年第9期;
《武汉艺师留校教工揭露陆华柏的丑史,要求对他狠狠开展斗争》,载《湖北日报》1957年8月28日;
《陆华柏交待他的纲领》,载《长江日报》1957年8月30日;
《武汉音乐界召开声讨右派份子陆华柏座谈会》,载《长江歌声》1957年9月刊;
《右派份子陆华柏的丑恶面目》、《陆华柏的孤独》,载《人民音乐》 1957年第8期。
1958年3月份,国务院下达了有关右派份子处理的文件,华师党委对陆华柏审批的意见是定为“极右份子”,处理办法是“撤职留用,工资从高教三级降为高教六级,送农场劳动”。
当此,陆华柏先生不得不离开这引人养人却难留人的桂子山!
五、雁南飞
“雁南飞,雁南飞,燕叫声声心欲碎。”
凄风苦雨,苍惶半生。陆华柏先生于1963年11月底最后离別武汉,南下广西艺术学院。广西是陆先生的夫人甘宗容教授的老家。甘老师在陆华柏被批斗时,不顾组织上要她离婚和陆划清界线的劝诫,毅然坚定地和陆先生站在一起。熬过了劫难之后的双雁,齐翼南飞,命运谶然!
陆华柏在批斗运动的后期,于焦虑中等候上级定罪、处理、发落。迷茫的他,时常到蛇山去,独自一人,毫无目的地,从东头踱到西头,又从西头踱到东头……如此辗转踌躇间,他是不是在念叨着李白那“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咏叹呢?想必那时,先生去意已定!
告别之日,到武昌火车站为陆华柏送行者,惟有他的乐界旧友—一黎珉(小提琴家,系我院黎晓阳先生之父,殒逝于文革)。而今读来,后辈自是泪枯心碎!
去不可追,来不可遏。
穷桂山金石,难述先贤之广德;
抒华中管弦,勉励后学者继起!
采珠弄影,琴籥声曼,
善歌者咏情,好舞者应节。
歌舞有尽,德音不灭!
附:陆华柏在桂子山期间创作、发表的主要作品及文字目录
《二胡三弦钢琴三重奏曲集》,上海新音乐出版社,1953年版。
《和声与对位》(译著,柏顿绍原作) 上海新音乐出版社,1953年版。
《新疆舞曲集》(钢琴改编曲)上海万叶书店,1954年版。
《康藏组曲》(管弦乐) ,人民音乐出版社,1956年版。
《我对< 大路歌>的一点体会》,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3期。
《毕业之歌)(齐唱,叶影词),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6期。
《和平青年进行曲》(四部合唱,克庆词),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7期
《乘胜追击,消灭敌人》(齐唱,金五德词),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9期
《中国民歌独唱歌曲集》,北京音乐出版社,l957年版。
《音乐艺术“中西并存”的问题》,载《人民音乐》1956年第9期。
《对< 太阳落坡>一歌的意见)》载《歌曲》1956年第8期。
《关于“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载《第一届全国音乐周会刊》1956年第7期。
《应重视中小学和师范院校的音乐教育》(与老志诚、陈洪、刘雪庵、张肖虎等联合署名),载《人民音乐》1956年第9期。
《小小科学家》(儿童歌曲,任萍词),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4期。
《除四害》(四部轮唱,希扬词),载《长江歌声》1956年第4期。
《纪念格林卡所想到的》,载《长江歌声》1957年3月刊。
《湖北民歌合唱曲集》,长江文艺出版社,1957年7月版。
另有大量未发表的作品:
1953年度的民乐合奏《春光舞、《金蛇舞》,单簧管独奏《贝加尔湖之歌》、《祖国进行曲》,钢琴曲《蓝花花》,无伴奏合唱《蓝花花》。
1954年度的单簧管独奏《牧童短笛》, 独唱《小黄鹂鸟》、《高高太子山》、《伟大的毛泽东》、《赶上我的马儿驾上我的犁》、《朝鲜人民站起来了》,小合唱《大田栽秧》、《赞美祖国》等。
1955年度的合唱《一定要解放台湾》、《船夫调曲》、《喀什噶尔》、《反对使用原子武器》,独唱《绣荷包》、《我看见轻巧的燕子》。
1956年度的《汉江流水万年长》(合唱)。
【2014年11月28日初稿于桂子山,12月27日修定于密云宾馆】